一
20年前,抱着不想让自己闲着的心态,我报读了当时还叫上海电视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。
记得开学典礼我迟到了,小心坐到一个空位上,就听主席台上一个瘦小矍铄的老师说:汉语言文学,你们为什么选这个专业?一点用都没有!会计系,毕业了能记个账,行政专业,也能去做个秘书。你学中文,毕业了能做什么?
我擦着汗问旁边女生:“这是谁啊?”
“我也不知道,听主持人介绍说是系主任。”
我突然有点心疼刚交的学费了。
这位老师很拽地又说了一番,最后引用庄子的“人皆知有用之用,却不知无用之用也”结尾。旁边女生和我说,还是有点东西的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骆自强先生。
二
按照学校要求,我们十几个非中文专业的学生,需要上补专课。
这天,进来一个皮肤黝黑微胖的老师,带着安徽口音的声音中气十足,振聋发聩。看得出专业水平很强。
上完课拍拍手上的粉笔灰,转头就走,看得出不喜欢我们。
他再来的时候,我们就开始问问题刁难他,可惜问不倒。
于是我们就很无耻地开始巴结他。
周末下午四点半该结束的课,我们会尾随他到办公室。泡好茶,围坐在他身边,请教或者闲聊,通常会聊到晚上7、8点钟才散去。
记得有一次晚上的课,讲着讲着一时意难平,他转身就在黑板上用粉笔手书庄子《天下》中:“寂漠无形,变化无常,死与?生与?天地并与?神明往与?芒乎何之?忽乎何适?万物毕罗,莫足以归”那一段。
自右向左,繁体竖排。笔走龙蛇,一言不发。
我们默默地抄写,直到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,而不敖倪于万物”那一句。
那一刻,宛若电击,我突然和讲台上的老师,以及老师板书的那个人在思维上相通,整个人都颤抖起来。
事后回忆,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。
这一年,遇见刚从青海师大调来的鲍鹏山先生。
我们的补专,扎实到幸运。
三
就这样,三年间。
我们跟着各位先生学古汉语的修辞、语法、训诂;学先秦贤哲的深邃;学文学背后的历史和哲学。
就这样,我们跟着各位同学,学工作经验,学专业所长,学各自人生的阅历。
每次上课大家都早早来,每次放学大家都晚晚走。
学校尽其所能,邀请到了国内诸多专家、学者、教授来给我们进行专题讲座。
还记得香港大学王一桃教授上完课,我们请他在学校附近饭店用餐,席间众人击碗高歌《满江红》的慷慨;
还记得电影鉴赏课,隔壁班的同学羡慕嫉妒恨地趴在窗边问我们:同学,你们是什么专业的?
还记得骆玉明教授讲唐诗中的禅,记得朱鸿召博士讲延安文学作品中的冷。
如今想来,即便是传统的普通高校,恐怕也没有这么高的师资配置和这么用心的教学安排了吧。
书一本本,越学越薄了。
眼一天天,越学越开了。
人一点点,越学越大了。
大学,原本就应该是培养大人的。
为了一切学习者,一切为了学习者,
这才是最牛逼的大学该有的办学宗旨。
四
怎么证明我当时有多爱开大的学习过程呢?
没有明确计算,但在校期间,我手书的笔记至少超过100万字。
为了多学一点,我也可能是唯一主动要求晚一年毕业的中文系学生。
在陈林群先生的照顾下,我担任校报、中文系网站编辑,在《上海商报》、《新闻晨报》、《申江服务导报》等报刊发表文章数十篇。
感谢鲍鹏山先生提携,参与编写《美丽诗经》等书籍。鲍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提及了这一段经历:“王骁同学很有才华,文章写得很好。后来,有一家出版社约我写一本有关《诗经》的书,我当时手头忙,心情烦,不愿接手,几次推脱未果,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下来。接受下来后,眼看按期交稿无望,我便叫来王骁,分给他几个章节,想试试他。没想到,他竟然如期而且出色地完成了!这本我和王骁共同署名的著作,是我至今唯一一本与人合著的著作,它也是我们师生情谊的见证,是我们电大学生学业水平的见证。”
感谢教育电视台,为我拍摄了一部12分钟的专题纪录片,把我和老师同学们渴求知识,积极学习的精神面貌永远地保留下来。
(腾讯视频链接:https://url.cn/TGrY2smH?sf=uri)
毕业后我转工作,领导是原副校长刘煜海先生。
另一份工作,领导是现副校长王伯军先生。
创业后参加的第一次论坛,是在开大的报告厅,台下坐着的嘉宾是当天公示担任开大校长的袁雯主任。
更有趣的是,两周后出差去广州,飞机上的邻座,居然又是袁雯校长。
看来,我和开大注定有缘。
细细想来,有教无类一甲子,乐学致远六十年。
身处开放的上海,注定了你我都是开放大学的有缘人。
在此祝母校越来越好,也祝各位校友前程似锦。
作者:2001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 王骁